制茶人陈树褔:二圣茶山上的隐居岁月

 前阵子,《法国小伙重庆练铁砂掌炒绿茶》的新闻,一时间席卷网络各大媒体。
  而我们也顺藤摸瓜,找出了法国小伙所拜的师傅--重庆茶业集团资历最老的非遗传承人,陈树褔老先生,聊一聊,他的如茶人生。
  陈树褔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走下二圣茶山,去闹市区走走逛逛,是在几个月前。他的活动半径,从很多年以来,都一直是从半山腰的住处,到山顶茶园的往返小路。一如他身上的蓝工装,穿上它似乎就是一生。
  "城里头的生活我不习惯,"陈树褔摇摇头,"太嘈杂了,每次去了市区,回来都觉得很不适应。""我们这个年代的人啊,还耐得住寂寞,过得去就好。我女儿这代人就不行了。"
  作为重茶集团资历最老的非遗传承人,陈树褔原本想让80后的女儿继承衣钵,但最终还是尊重了女儿自己的选择,让她出去打工。"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而且做茶确实是辛苦。"
  一年中最忙碌的春茶季终于过去了。坐下去,一杯茶端上来,看着茶叶在水中起起伏伏,陈树褔的脸上露出这几个月以来久违的松弛神态。
  茶的名字叫"定心",而陈树褔,这位一生与茶打交道的老师傅,每天在田间地头巡视的身影,何尝不是重茶人心中的一颗"定心丸"。
  生为茶人
  陈树褔这辈子没有做过茶以外的任何营生。又或者说,他的名字--"树褔"就似乎昭示了此生与茶树、自然、土地剪不断的命运联系。
  重庆山多树稠,茶树资源也极为丰富,而在渝东南的高山名优绿茶区,尤以巴南区二圣山的"巴条茶"远近闻名,而陈树褔的祖辈,就世世代代耕种于这二圣山下,以茶为生。
  "那时候有还很多野生茶园,我记忆中,小的时候就经常跟着大人去采了回来自己做了喝,亲戚朋友来了,都要拿些回去。"就像其他任何地方靠山吃山,生来就会耕种、插秧的农家人一样,采茶、制茶,是陈树褔从小就耳濡目染学会的基本技艺。
  1985年,对陈树褔,乃至对整个巴南的茶产业都是重要的一年。这一年,濒临破产边缘的二圣茶厂由张节明承包,从此开始如日中天的发展,而陈树褔也随后进入了二圣茶厂(今重茶集团),这一干,就是30年。
  陈树褔说,茶叶的生命有3次,长在树上吸取养分、自由生长是一次,在被人采摘、翻炒、揉捻继而出落成自己特有的茶形是一次,最后被懂茶的人冲泡、品饮、欣赏是第三次。陈树褔懂茶,而作为制茶人,他无疑是给茶叶第二次生命的人。
  手工业时代练就的非遗传承人
  在八九十年代的时候,制茶的机械化程度还很低,几乎都是靠手工完成全线流程,而每到春茶季,制茶师傅们几乎都是夜夜加班,每一道工序都亲自上阵,"累的几乎一下生产线,站着都能睡着!"
  累是累了些,而说起当年几十口炒锅支起,炒茶师傅们一字排开炒茶的壮观情景,陈树褔依旧声音兴奋。"那时候还是好耍,人多,大家一起做茶,不像现在这么多机器冷冰冰的,不得跟你说话解解闷。"
  在厂里,人人都知道陈树褔做的茶好,无论形或味,做出来的都堪称上品。但怎么做得这么好,陈树褔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在人淡如茶的他看来,制茶是一项与生俱来的基本技能,仿佛那几十年来高锅温下形成的厚厚的手茧,和常年徒手炒茶,茶汁渗入掌纹形成的青黑色也是与生俱来一样。
  而师傅们相互暗自较劲,较量制茶技术的过程,也是陈树褔想起来就要嘴角上扬的回忆。制茶的工序明明就是那些,而且大家都是赤手炒茶,但做出来的茶,就是没有工龄资历最老的陈树褔好,很多年轻小伙子还很不服气,日夜苦练,可泡出来的茶,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其实,制茶工序差不多就是那样,但是每一锅茶都不一样,好不好,就看你用不用心了。"陈树褔只言片语,却又一语中的。而且在他看来,从采茶开始的一系列工序,如果任何一个环节没有达到足够的"完美",都会影响到茶叶出来的最终品质。
  2012年,陈树褔被评选为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巴南茶叶制作技艺"的代表性传承人。
  "中国的名优绿茶太多了,对比其他绿茶,可能巴南银针的名气没有那么大,但是高等级绿茶的各种优点,像是香气嫩甜啊、带毫香啊,滋味丰富啊等等评判一杯好茶的标准,它又全部具备。""但凡有人说我的茶不够有特点,我都要跟他解释,茶是拿来喝的,我的茶没得撒子噱头,也不整嘿(很)多花样,但绝对是一杯味道纯正、好喝又健康的绿茶。"
  工业化时代的手工传承
  在新的世纪,市场需求的上涨已经不再是几十个炒茶工人朝夕劳作所能供应得上的,机器化规模化标准化的生产,已经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一步一步地完全替代了老一代手工制茶人的位置。陈树褔说起这些,怅然若失。
  不过好在作为非遗传承人,每年都要固定收二到三个徒弟的陈树褔,已经不再担心手艺失传。"机器永远只能是模拟人的手工炒法,却不能完全和人一样,而人要控制机器,要让机器最大程度地模拟人工炒茶的优势,必须也得自己会炒茶。"
  对于徒弟的要求,陈树褔只要求两点,"第一,要真心喜欢,第二,吃得了苦。""做茶真的不是一个一时兴起的工作,要沉得下心来才行。"
  57岁的陈树褔再过几年就要退休,说起此事,他有点意犹未尽,"只要厂里需要,我当然是要继续干。为什么?没有茶,我还不是没得耍事的(没事情做的)。"
  木心的诗里曾写,"那时候,时间很慢,慢到只能用一生去爱一个人。"对于二圣山上度过大半生的陈树褔来说,山里的日子,何尝不是很慢。
  慢到一杯茶,就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