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骞：鄂西茶忆

我情有独钟的茶，并不是那些市面上各种包装精美、档次颇高的茶品，而是在那鄂西深山处，外婆家亲手酿造的四季茶。勤劳智慧的山里人，善于利用当地气象条件，在不同的季节里，让茶叶散发出了独特的记忆。

春·尖尖茶

老家处于鄂西地区，这里四季分明，常年云雾缭绕，气候湿润，加之土壤肥沃，是得天独厚的茶叶盛产地。"清明时节雨纷纷，茶园上下采茶忙。"这正是"清明"过后，鄂西山区采摘尖尖茶的真实写照。

阳春三月，当老家茶园里的茶叶开始吐出一抹新绿，茶芽开始萌发，外婆忙碌的时节来临。采摘时，只采那才露出茶叶瓣的对夹叶，采摘时间为40天左右。这5月底以前采的春茶，也叫做"头茶"，数量极少，却是上等茶品。"一行一行又一行，摘下的嫩芽篓里装，千篓万篓千万篓呀，篓篓新茶放清香"，萦绕在这茶园土家族采茶歌里，大家都期盼春茶能卖个好价钱。每年春季，都有大批的茶商上山来收购尖尖茶，田间地头茶园里，到处都是丰收的喜悦。

夏·凝清茶

转眼就到了夏季，农耕时节已过，田里的庄稼已经成熟，外婆起早贪黑，趁着天气晴好，把庄稼采摘回来。每次去收庄稼时，她总是在清晨泡一壶凝清茶，外婆说，凝清茶既能解渴，还能降火。

夏季的天气很炎热，茶是最能解暑的一种饮料，而凝清茶是鄂西地区在夏季很重要的茶饮品。老家前院的那棵凝清树，便是记忆中酿造凝清茶的来源。

初夏，凝清树上的果实已经开始成熟了，为了让果实更加吸收夏季雨水的养分，果实边绿意丰满的叶子便被一片一片的采摘下来。趁着夏季充沛的阳光，外婆将这些凝清树叶晒干至5天左右，待树叶中的水分挥发，树叶成暗灰色，便可以开始饮用。

秋·桂花茶

夏末秋初，适宜的雨水和气温让桂花树进入花期。待到九月，老家后院便能闻到大片的桂花香气。傍晚时分，在田间劳作了一天的人们赶着缕缕炊烟回家，晚饭前在小院休憩时，泡上一杯清新香浓的桂花茶，不仅能暖胃，还能促进食欲。

小时候放学后，总能喝到外婆泡的桂花茶。在物质匮乏的年代，能喝上桂花茶已经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外婆酿造的桂花茶香甜可口，在村里小有名气，有的乡亲还专程请外婆去帮着做桂花茶。

桂花茶的制作工艺，比绿茶要复杂得多。其制作工艺，都巧妙地利用了气温的变化。若是遇见秋旱，会影响到桂花开花的数量。记得有一年秋天，外婆总盼着下雨，她盼着雨后能做更多的桂花茶，能够满足家人的生活需求。

冬·罐罐茶

也许在每年的春节，才有对罐罐茶的珍贵记忆。

罐罐茶的原料，其实就是在春季采摘尖尖茶剩下的老叶。别看这些老叶不起眼，经过一年四季的发酵和储存，泡出来的茶味浓厚，喝一口，全然不知睡意。

老家的火塘，是从冬季寒意初起的时候开始升腾的。一根长长的、被柴火熏得黝黑的铁制挂钩在火苗中呼啸。在火塘周围，可以做各种各样的食物，用菜叶包起来的烤香肠、烤红薯、烧包谷等，都是童年里在过年时的印象。当然，家人围坐在火塘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可以烧出一年中最有味道的罐罐茶。

老家的那口泡罐罐茶的铜质茶罐，外婆说那是祖上三代流传下来的，可见喝罐罐茶的习惯，在老家已是由来已久。记忆中，只有在火塘边，和家人一起，慢慢煨出来的罐罐茶才是最正宗的味道。

鄂西土家人不仅用罐罐茶来满足冬季的日常茶饮，还用此茶来招待客人。每当过年前杀年猪，吃蒸格子，通常是亲人好友聚在一起，罐罐茶更是少不了。它浓郁的茶香，代表了鄂西土家人的茶文化，也传承着一方特有的风土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