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茶

算起来,喝茶的时间也不短了,但我觉得真正喝茶还是在来了成都以后。面对铺天盖地的茶坊,琳琅满目的茶品,那里的打点无论是古典还是现代,无论浓墨重彩或者舒适恬淡,你可以随意依照当时心情,选择一家沏上一壶,多至十几人、少则几人、甚至两人世界、甚至独处,几乎没有你不合适的地方。这个时候,你就会觉得这样的喝茶,早已解构了我们原先生理的需要,更像是一种心理调节、一种心境,你就开始渐渐喝出些茶的细节和格调。

以前在重庆喝茶,一般不会去茶楼。我早上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自己的杯里放进适量的茶叶,一直喝到下班。应该说,这是纯粹生理上的需要,解渴而已。而且,茶叶没有特别的讲究,新茶、陈茶也不经意,只要味道是茶就行了。那年去日本,人家是享受,我却被日本的茶道折磨得死去活来,恨不能立马走人。后来又去了云南的洱海,也有茶道,却不像日本的庄严、正统,添加一些民族风情使人好受多了,只是仍然觉得节制和繁琐,节制的是自由,繁琐的是程序,还是让我痛快不起来。两次茶道都进入不了规定情景,却记起一句俚语:"一道水,二道茶,三道、四道赶快爬!"不过,面对那么多几近虔诚的茶徒,我压根不敢念出声亵渎了他们,只好嚼烂了重新吞回肚里。于是我基本断定自己是文化人里面的粗人,细不起来就不去装细,雅不起来就不去装雅,省得累,自然一些罢了。偶尔也遇上重庆喝茶老到的文朋诗友,见他们津津乐道地谈及茶事,却怎么也不能往心里去。

为此,我还专门写过一篇短文,说我自己对烟酒的挑剔到了非什么什么不可的地步,宁缺毋滥;而对饮茶则不论,只要是茶,都可以胡喝一气,喝得痛快、喝得淋漓为原则。像我这样一惯大大咧咧的人,似乎倒也相称,在我的印象里,品茶、茶艺、茶道,无论哪个级别,都是雅人的雅事,我反正不雅,一个喝字了得。

到成都几年了,入乡随俗,无论公事私事都好在茶楼一聚。时间长了,居然把一张嘴喝得高贵起来,对茶的好坏有了评判,别说其他,就是新茶也可以区别明前(清明)还是雨前(谷雨),何况茶叶的品级和品质。而且成都是一个滋养文人的地方,整个城市的氛围就是你想急也让你急不起来,软软的,绵绵的,加上身旁都是些文化人,文人们的喝茶虽然不是天天摆那些繁琐的茶道,却真是喝得精心,喝得细腻。这样的场合多了,你那张嘴不变才怪。我发现我的茶观念的转变就缘于嘴,原来只要是茶,一概喝,无论红茶、绿茶、花茶,来者不拒,因为喝得简单、明了,喝得清爽、直接,即使喝,也只是图一时畅快。现在不一样了,茶一定要喝新鲜的明前茶,就是在清明节前采摘的,不光是喝茶,就是玻璃杯里上下浮动的茶尖,以及在水中慢慢舒展叶片的过程,都可以傻傻地观看许久,看着看着,就必然生出些别样的意义,或者牵动情怀,或者想入非非……一杯茶,喝到这个时候,才开始喝出点味来。喝出了味道的茶,就像你陷入了一场无法拒绝的爱情,让你回味无穷,让你心旌荡漾。越是进入这样的境界,你就越是会在所有的茶品中选择你的钟爱,一个人可能一辈子就只喝一种茶。

我喜欢喝绿茶。而且在绿茶家族中尤其喜爱龙井和竹叶青。龙井太远,往往我们能够喝到的都不一定是新鲜的了,所以只是存有念想。竹叶青就是本地的绿茶,每年都能喝到当年的新茶,无论明前茶还是雨前茶,都可以喝得放心,那种纯洁无瑕的少女般的新绿和清香,一杯下去,便时时弥漫在你的生活之中,让你挥之不去。即使现在的茶肆里推出各种各样的花茶,也丝毫不能动摇我的钟情。

茶在茶肆里的演变,先是茉莉花的加入,然后是菊花、玫瑰花等等,最后还有什锦型的混饮果茶,这些都不如绿茶的自然、不及绿茶的美妙,花香终归是花香,哪里比得上绿茶沁人心脾的甘醇、梦魂牵绕的清洌呢?所以,我对一切有其他物质加入的茶都一律拒绝,还是本质的好。最近去了一趟西湖,坐在西湖畔沏了壶龙井,看西湖的荡舟,听吴越的软语,弄轻扬的垂柳,一句话不说,只是慢慢地品,慢慢地体会那些不可言状的美妙。

回到成都,偶然中看到一份资料,说有学者考证发现,我们一直认定的"CHINA"一词,并不是来自对瓷器的音译,而是最早藏语对茶的称谓。这实在是个非常有趣的发现,这样一来,在外国人眼里,原来从瓷器通感的中国,是否要改变成从茶来通感呢?倘若这个发现得到证实,我以及我们的国人,又该对中国的茶多一份敬畏了。

(作者:梁平 来源:华西都市报 责编:艾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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