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小邪专栏：暮春滋味

在这一季的第一杯新茶中拜访春天。跟随着年轻的植物去旅行，它的第二次生命，以舒展的姿态展开生命曾经的丰盈。从水中穿透植物皮肤通脉络，可以回到泥土，窥探到那些梅雨天的聚会，雨水跃，芽尖冒。惊破了一陇晓春。

听过这么一个事，以前有皇帝喝茶，专喝那水芽做成的"龙团"，什么是"水芽"？就是把头春里刚冒出的芽头采下，放在清泉里泡着，等那芽头的两片嫩叶被泉水泡开了，就把最里面的芯儿取出，这就是"水芽"。这样的"水芽"一年产量传说整个武夷山地区只产15侉。一侉多大？将你的大拇指和食指一碰--中间有一孔，这一孔就是一侉。这喝茶的精细劲恐也只有皇帝老儿才能享有。皇帝老儿也不糊涂，将这15侉"水芽龙团"用锦绳串着，和那些令牌玉牌一起吊在腰间。遇到宠臣，一高兴从腰间解下一侉：来，赏你了！这一年才15侉的东西，臣子得了就跟得了块封地一样，赏赐的这口可是天大的皇恩。

我们的先人情感极其细腻，立春的十五天也能根据自然日常的细微变化又分为三候："一候东风解冻，二候蜇虫始振，三候鱼陟负冰"。我们常言的立春指的就是黄河中下游土壤解冻日期。一夜东风过，土壤破囊，一些新事物悄然而缓慢地出现。这头春的事物就像是野外叶尖上的露水，出现的轻薄又隐秘。破了露水珠，结了新芽缘。待到暮春时节，能够被平常人家尝的春茶才开始采摘。喝茶之人好新茶，新茶味好，鲜爽。重要的是一季新茶能喝出与上季新茶不同之处。这不同，与气候、水分、日照、做茶的师傅都关联着。厉害的人喝一泡新茶能喝出这一季茶的不同实际是喝出了时光的细微变化。

茶它是一种微妙的情感载体，它将土地和人，还有一种关乎情感的生活方式联系在一起，那无法脱离土地的出身，让它有着无法改变的质朴，价格从来无法成为它的外衣；它又是一种奇妙的事物，从2 月的第一杯茶开始，一直到5月之后，东南角的春茶才刚上市。人们从2月一直尝到5月，从巴山山麓（秦岭以南汉水流域）的那一道嫩绿，到东南角的这一片深绿，人们将嗜春变成了一种习惯。也许春早已散，在这味蕾喉间春却迟迟未走。人们在这一味微酸微苦中贪恋着这春日里点滴。

有人称道老外就算学一辈子中文，对于这两件美事，恐怕很难有切肤的体会。一件便是喝茶。生而为中国人的好处，一个是能读懂《红楼梦》，一个是能品茶。张岱晚年在给自己写的墓志铭《自为墓志铭》里说到自己的一生："……少为纨裤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师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 一个人过着锦衣玉食，纵情声色犬马的纨裤子弟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喝着茶才能伴着生活。

茶如同一条通达淡然心态和气度的通道。喝茶，最终喝的是时间的真质。

文/续小邪 媒体从业者 微信号 lailai012512

图/《茶业复兴》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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