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味的初相

Sophie/文

  下午到国家大剧院听李曙韵姐姐的茶事讲座,听琴、品茶,望着眼前这位"事茶人",忽而忆起和她初次见面的情景。

  那是个阴雨连绵的午后,经台湾一位友人引荐,前往京城海淀一隅,拜会因《茶味的麁相》引起两岸三地茶文化界关注的李曙韵女士。在我的印象中,茶是高雅而奢侈的东西,尤其是时间上的支出,绝不是我们这种睡眼朦胧中一边咬早餐、一边赶地铁的年轻人所能支撑的。这位台北第十届文化奖获得者,马英九先生再三褒扬的当代著名茶人,初次见面果然神态安然、气度超脱。面对面坐下来,微笑泡茶,桌上早已摆好各种小碗。今天从这个奢侈而浪漫的下午或许就是开始了吧,如果我愿意从现在开始读茶。

  像我这种人,职场比比皆是 京漂多年,工作进入一个高原期,身体状态开始走下坡路。日夜加班,通宵达旦,陪伴的是一杯杯黑咖啡。到了改变生活方式的时候了。而茶,在这个时候突然进入我的生命,是上帝借它给我点拨:生活的状态随时调整。此时,在中关村这个举国最商业、最忙碌的地方,却有一间小屋,载着海内外各地来的茶香,端坐着一位知性茶人,如修行于闹市的大隐。这样的落差对比,至少有一个启示:人生境界,自在心中。

  今天的茶亦是一种启示。先后品了三种茶,茶汤各异,各有氤氲香气,却同样沁入心脾。曾因大口喝茶被人笑"牛饮"。今天概不例外。我牛饮了几杯,说了些傻话。期间曾有短暂的静默,看曙韵姐姐动作优雅地泡茶,茶汽袅袅,穿越时空的气度让人沉醉。

  小时候在乡下,农人也是大碗喝茶的。一撮干干的茉莉花茶,投进粗瓷大碗或者巨大的茶缸中,再冲进开水,浅褐色的茶汤很快形成,一家人同饮一碗、一缸,从中午一直泡到黄昏,放在大门底下的小桌上,或者放在田间地头的草窠里。大口喝茶,无关乎优雅,主要是为解渴,其次是为解咸。因为华北的地下水含盐碱多,如果不放几片茶叶,跟喝盐水无异,会越喝越渴、越渴越喝。多有亲友乡邻串门,主人倒水劝客。客人寒暄:不渴不渴!主人则会劝:喝吧,喝喝就渴了! 就是这样,越喝越渴。茶的作用,不为品味,只是必需。

  大学毕业进城工作,在乡民眼中,能进皇城做事,想必万般风光,却不知年轻人异乡打拼的艰难。每次回乡,省吃俭用的一点积蓄,多为父母家人购置鱼、肉、蛋等物品,以为这样可以为他们所欢喜,毕竟这是个刚刚告别饥饿和糠菜的地方。而父亲有时会说:下次回家带点儿好茶叶来!每每及此,一脸困惑,而后又明白:父亲这样不为自己享用,更多是为了和亲友邻人共享,这里面更多是他的面子吧。此时才发现,原来在普通农人的心中,也知道茶可以代表着品味。茶,早在我们这短短的几十年之前,就已经融进我们的精神和文化中了。即便刚刚解决温饱,也知晓茶的底蕴和涵义。

  蒋捷有词说,"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对众多少年生活在世代相传的家乡、青年时为生活所迫在大都市奋斗的人来说,饮料是从汽水、啤酒再过渡到咖啡的,茶一度被冷落了;而当中年到来,各方面趋于稳定,开始回顾往事、理性思索未来时,此时的心境,又莫名会转向茶。茶的况味,自是人生意味。

  值得一提的是,"麁相",这个词在大陆多数人无法念出来。这里面关于传统文化的因子,在现代人看来已经相当高远、神秘了。以至于出版简体字时,书名定为《茶味的初相》,幸因为与"茶"字相联,又终于与历史人文相联起来。

  (《茶味的初相》,李曙韵著,安徽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