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怀宇专栏：时间雕刻的美

最近有一个很新的概念，4D打印机。3D也就是三维打印机还没有进入应用领域，又推出了4D打印机，别说非专业领域的人听不懂，就算是专业人员，也是一头雾水。所谓4D，说的是在空间三维之外再加"时间"一维。意思是只要按时间节点线设定被打印物体的变化，这个被打印机"制造"出来的物体便会按这些时间点发生变化。这个概念其实也不算新，就是我们中国老祖宗玩了上千年的"包浆"。

中国的艺术品鉴赏，都会包含一个重要的因素，这就是包浆。书画放了三百年还是十年，包浆是不同的。一块战汉的古玉，和一块民国的老玉，或者是去年的新玉，包浆亦是不同的。一片竹片臂搁，在文人久久的把玩后，与那些从颜料水里泡出来的竹片，包浆从里到外，都有根本的区别……所谓包浆，便是人们按经验，对格物的认知。

我们从小学习知识，学习各种各样的道理，偏偏最容易忽略的道理就是时间的道理。以至于我们在应该埋头勤奋的时候，做着白日梦，发着青春呆。在我们应该驻足反思，积淀过往的时候，却又一往直前，不管不顾。亦或是明明眼前就是昨日努力追寻的梦境，但却怨天尤人，永不满足。时光承载着树木年轮，却承载不了飞逝如电的忙碌。于是我们享受着电影。把一个个故事写下来，写成时序脚本，然后一个动作一个镜头地录制剪辑，然后从头放到尾。看电影如临其境，如魔如幻，时光停滞了梦想的翅膀，随着一部电影浓缩感受。

苏州这座城市，就是一部跨度很大的电影，走在城市的街头，时而流光溢彩，时而旧墙残瓦。这座城市和千万座人类城市一样，任时间的雕刻，慢慢包浆。

苏州又和别的城市有细微的区别，这儿无处不留下人文的痕迹，如果别的城市是积木，苏州简直就是精雕作品。随便在老街扶住一颗树留影，上面挂一牌子"白玉兰，三百年，旧为XXX所植，留于X氏义宅"，就连这块牌子，或者都已经出自几十年前；随便坐一把椅子，主人会告诉你，这是标准的明式官帽椅，区别于北方官帽椅的高靠短座，这叫南官帽，三根扶手要整料开出，再慢慢磨圆；随便去寻得一块玉，有人会对你说，这是苏作玉雕，平面浅雕，边缘圆雕，适合把玩，形象取自吉祥符号或是礼仪内涵，原料取自新疆和田籽料，细腻油润，象羊脂般透出春阳的光彩。

这座江南的城市，原来是把生活艺术化了，因为史书会骗人，知识会过时，人生更是会老去，那些陪伴我们的缘份亲情会消逝，身边器物会陈旧腐烂，城市会被扫荡掠毁，唯有艺术化的生活，会被传诵咏唱，亦或记录在无处不在的"包浆"中，任后世去慢慢品嚼回味。我们终会明白"道理"不过是某段时间里的道理，在4D的人世中，唯有对美的追求和回味，永不落幕，传承有序。

欣赏苏州的美，便要时时在心里装下这么一把时间的刻刀，随着它起落转承，沿着刀锋划过的，是留下或舍弃。那么那些留下和舍弃的，便是可知和未知，便是阴阳，便是光彩黯淡，便是依恋绝然。

图文/聂怀宇，《江南收藏》创始人，微信公众号：jiangnanshoucang。本文写于2013年5月，原文刊载于《现代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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