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艺家吴白雨在建水的“爱与哀愁”


吴白雨在龙窑边的工作室 胡子慕/摄


吴白雨的陶艺作品 记者吴亚顺/摄


陶面充满了中国画风 记者吴亚顺/摄

  第一眼见到吴白雨的时候,他手里正打磨着一个陶器。"听声音,就能知道是否已经打磨好了。"他朝记者笑了笑。
这里是吴白雨两个工作室中的一个,位于因建水陶业市场的兴旺而新建的一个小区里。也就是在这样的空间里,吴白雨接续传统,与古为友,并对当下的陶艺以行为艺术的方式予以批判,又在自己的艺术实践中,不断拓展艺术边界。在他看来,这才是一个艺术家的"正常生活"。

  把古人放在显微镜下

  进入吴白雨小区里的工作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株多歧苏铁。这种树的叶子像绿色的羽毛,非常珍稀,被誉为植物界的"大熊猫"、恐龙时代的"活化石"。这棵树,使得工作室充满了自然气息。
再往里走,便是陶器的世界。门边,阳台上,饮茶处,都摆放着各种陶器,有插花用的花器,有盛放茶叶、泡茶、饮茶的茶器,有燃香用的香器,有写字作画时使用的文房器,它们形状独特,各有用途。这些陶器,大部分是吴白雨的作品,也有一些是他朋友的赠予。
创作这些作品,吴白雨非常看重它们的实用功能,"这些作品都是器物,必须回归日常生活,才能体现它们的美。"吴白雨认为,民间艺术强调实用,而纯艺术强调艺术,"进行无意义的审美",这是二者之间的区别,也是障碍所在。他要做的,是让二者达成某种程度的和谐统一。
走遍工作室,最有意味的地方还是在二楼。这里,有一个小电炉,可以现场烧制陶器,每一次只能烧十来件,不能批量生产。通过这个电炉,吴白雨教学生制陶,同时进行自己的艺术创作。有时候,他会用镊子钳起新出炉的作品,哈哈大笑,向学生们喊道:"看这个,太好了嘛。"
二楼另一个房间,一架显微镜惹人注目。在显微镜的旁边,一个长方形纸板上放着18块陶片,一个托盘里摆放着唐、宋、元、明等朝代的陶碗或瓷片,由吴白雨从建水、江西景德镇、江西吉安等地搜来。这正是用来"把古人放在显微镜下",观察这些陶碗、瓷片,"看清楚它们的构成,尤其是陶泥颗粒的分布"。这样精细,是为了使自己的作品,真正追及古人,回到传统。
从托盘里,吴白雨拿出一个铁锈色的茶盏,往记者眼前送。这是他自己的作品。"这个茶盏,你看它的颜色、质地……我往古人的作品里一扔,基本上没有人认得出来。"

  400个疯狂的坛子

  用陶杯喝了几杯普洱茶后,记者又前往吴白雨的第二个工作室。这个工作室位于建水县碗窑村,也就是建水窑的"老窝"。碗窑村没有多少田地,前些年,村民们过着贫穷的生活,虽然建水陶因"刻坯填泥"、"无釉磨制"等特色工艺,与宜兴陶、钦州陶、荣昌陶合称"中国四大名陶",但以往都是惨淡经营,这两年,陶业市场水涨船高,他们的生活发生了质变。一路上,灰尘扑面,人们忙着建房,开陶器店。
第二个工作室,就在碗窑村著名的"龙窑"旁边。之所以叫"龙窑",是因为它形如龙身,爬坡而上。说是工作室,其实就是一间房,约20个平方米,依傍一家陶器作坊的墙壁而修建,屋顶由钢化玻璃平铺而成。
在这个工作室里,很轻易就能想起刘禹锡的《陋室铭》。"可以调素琴,阅金经",这两句话即可以在工作室找到注脚:右边的墙壁上,挂着吴白雨的书法作品"抚素琴";正中的墙壁上,悬挂着"南无阿弥陀佛"字样的书法,往右一点,是弘一法师书法的打印稿,两幅书法的下侧,则是赵孟頫《红衣罗汉图》的复制品,都和佛教有关。
工作室右边的角落里摆放着58个白色的坛子,坛表面的创作只是随意勾勒的笔划,看起来像汉字的横、竖、撇、捺。其实,这是积蓄已久的创作冲动爆发的结果。某一天,吴白雨兴起,花一万元钱买了400个坛子,在五个学生的配合下,即兴创作了这一批作品。吴白雨给记者放当时拍下的视频,在视频里,学生搬坛子,他笔走龙蛇,举止颠狂,"每件只要两三秒的时间就完成了,这太疯狂了。"
从艺术的角度来说,400个坛子里,"最终只有20到30个能让我满意"。不过,从行为本身来看,意义远非如此。吴白雨解释说:"在这次快速创作中,我破坏了既有的规则,同时这种破坏,又让我思考,帮我抵御整个陶业发展太快带来的影响。"
"建水陶殇"隐喻恶俗文化
吴白雨拿来一盘白土,记者用手捏了捏,感觉十分细腻、温润。这种土,就是用来制作建水陶的五种土之一。可是,2006年,吴白雨来建水时,白土竟然被用来烧砖。艺术家的怒火一下子被点燃了,当场对工人们开骂。他的骂声并没有实质性的影响,时至今日,仍然有人用白土烧砖。"都不做空心砖啊,做的是实心砖。"说起来,吴白雨只得苦笑。
最致命的伤害,来自陶业的内层。在去第二个工作室的路上,记者观察了多家陶器店,发现他们售卖的作品款式陈旧,没有艺术特色可言,更多的是仿制、粗制、滥制,失去了建水陶本该有的朴拙。
吴白雨又被刺激了。他用陶泥制造了一批红色三角锥,分别放置在冒着浓烟的建水土陶厂烟囱下,碗窑村中的功德碑下,快要坍塌的窑前,陶艺大师的故居里。这些场景被拍成照片,统一命名为"建水陶殇"。
对于这一场行为艺术,吴白雨的解读是:"伴随着商业经济的全面渗入,建水陶原产地的碗窑村逐渐失去往日安宁,大量陶制品成为恶俗文化隐喻的象征,制陶者的朴素之心亦在急速发生转变。"即便如此,他并不奢望能产生影响,而是认为,"我的作品《建水陶殇》只是一次自娱般的纪念而已。"
在此环境下,吴白雨越发看重建水陶的传统,上下追寻,目的是把传统转化在当下。他并不孤独,在云南,大有同行人。在他眼中,杨丽萍是当今最伟大的艺术家,他的理由是:"杨丽萍向孔雀学习,向树、向云学习,她把自然、本土的东西完美地转化在了舞台上。"
吴白雨追求的理想状态,大概是和杨丽萍成为云南名片殊途同归。"我要别人看到我的作品,就想起云南。"说完,他笑了。

  名片

  吴白雨,1979年2月生人,著名陶艺家,建水陶学院派代表人物,云南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中国西部陶艺家协会副会长,作品收藏于日本东京大学美术馆、中国当代陶艺馆、宁波博物馆、杭州印象美术馆等。(记者吴亚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