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建国:一杯茶的爱情


呆呆鱼/图

男人在打乒乓球,女人在一旁静静地看。

女人座位前的条桌上放着一对情侣杯,陶瓷砝硠的,杯身细高。属于女人的杯子是桔色的,男人的杯子是浅蓝色的。两只杯子上分别手绘两人漫画像,那是女人的杰作。那天,他俩在街头漫无目的地闲逛,看到一个手工制作坊,就订制了这两只杯子。女人亲手画的两人头像漫画很夸张,男人的嘴大张着,像是一直在喊着:好球!男人喜欢笑,笑得没心没肺,旁若无人。女人的漫画上两只大眼睛夸张地占到脸部的三分之二。男人总是夸女人的眼睛好看,说看一眼就身不由己地陷进去,像跳进了一汪幽幽的湖水中。

男人喜欢运动,以前用一只金属保温杯,随意插在双肩包外面,杯身上有两处被撞出的凹痕。

女人有一天说,金属杯泡茶不好喝。现在,他们外出时就用这对陶瓷砝硠情侣杯了。

男人说,陶瓷杯容易碎。

女人说,美好的东西都是易碎的,你用心呵护呀。

男人就不言语了。

女人拿起桔色的杯子,揭开杯盖,一股淡淡的清香就漾出来了。她浅浅地啜了一小口,沿着茶香,她又走到了位于云南普洱城东北百里之外的那个茶场。

杯子中的茶,正是在那个茶场买的。他们也是在那里开始了这段情感之旅。

那次,他俩都报名参加了旅行社的云南之旅,行程中有一站是参观茶树王。这之前他们并不认识,游玩前两天,彼此也没多少印象。参观完茶树王后,大家被请进茶室品茶,他俩恰巧坐在一起。

穿着民族服装的小姑娘,给每人面前的小白瓷杯都斟满了茶。男人迫不急待地一饮而进,这时品茶师要大家端起茶先小啜一口,在齿间细细品味,男人尴尬地端起空杯子。女人看了一眼男人,浅浅一笑,男人竟然脸红了。

高高大大,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男人竟会脸红,一下子撞击了女人心里温柔的角落,两个人都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后来,品茶师讲了什么,男人都没听进去,只记得是一个哈尼族小伙子和姑娘的长长的故事。

男人后来问过女人那品茶师讲了什么,女人说她讲生活如茶,要慢慢品味,才能咂出滋味来,不要太性急。男人提醒说有个爱情故事,女人说不记得她讲过。

好球!男人可能拉了一个高难度的前冲弧旋球,对方接球下网了。男人张着大嘴笑了,又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这个时候的男人,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单纯,这也是让女人心动的地方。男人好像总是生活在现在一样,对过去和未来不管不问。女人却总是喜欢沉思默想。女人住在城市,但觉得自己不喜欢城市,总幻想着能到沈从文笔下的湘西边城去生活,因为那里的美景,也因为那里的淳朴民风。就是生活在城市,女人也是想穿越到二三十年代的上海滩,去结识张爱玲、陆小曼那些有意思的人。

男人有时笑着对女人说,跟我学打乒乓球吧,那时你的全部心思就会在那个小白球上,打了一个好球,你会开心;打了一个坏球,你会懊恼。你会全心全意把心思放在此时此刻,不会再乱想。

女人说,我才不想像你一样没心没肺。

男人跑过来,抓起浅蓝色的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对女人笑笑又跑到乒乓球台边打球。

他还是没改掉牛饮的习惯。女人有时佯装气恼地说,好茶叶给你喝也是浪费,不如拾几片枯树叶泡给你喝,反正你也喝不出什么味。

男人也不恼,还是嬉皮笑脸地说,如果你舍得,你就用枯树叶泡给我喝吧。

女人说,别臭美了,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女人到现在还没把男人带回家给父母看,不是怕父母不满意,而是自己还没下定决心。闺蜜倒是看了,说男人阳光帅气,但也说有点不成熟。

成熟是什么?稳重,世故,笑不开口,沉默是金,口是心非?女人又端起桔色的杯子,轻啜了一口茶,眼前的雾气更重了。

有人早熟,有人迟熟,有人一辈子也成熟不了。不成熟,可以说是单纯,也可以是幼稚。

女人眼里的男人,跟别人眼里的男人,是一样的吗?

女人眼里的男人,一定要跟别人眼里的男人一样吗?

女人觉得,自己的头脑有些乱了。再喝茶时,味道好像有些淡了。

一杯茶,一泡青涩,二泡甘甜,三泡酽烈,四泡冲淡,五泡如水……

爱情也是这样吗?

生活也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