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拣儿:三代茶痴

晚上赴宴回来,一肚子酒肉油腻,恶心,胃胀,心情焦躁。赶紧烧水泡茶。一大杯茶泡开,倒在紫砂茶碗里,趁热咕都咕都灌下去,"左一碗右一碗的喝了半天,好像是刚从沙漠里回来一样"。牛饮了两大杯茶,老肠老肚瞬间都柔柔软软地各得其所,五脏六腑都舒服得像被温热的熨斗熨过一样,人也心平气和起来。

自从与茶偶遇,再也挣脱不开茶的诱惑。

几年前,去黄山游玩,晚上在老街闲逛。巧遇路边一茶棚,我假借买茶叶的由子,进店歇歇脚。老板是位和善的大姐,热情地向我介绍各种茶。

大姐边介绍,边泡茶演示,让我一杯一杯地品尝。刚开始,我急不可耐地往嘴里倾倒,几碗之后,我感觉胃里咕鲁咕噜地翻腾热气,疲劳顿消,神清气爽。

听茶姐的指点,我盯着杯子看,发现叶子在水里刹那间伸展开的姿态,优雅又从容。我与其说是爱上茶水到不如说是被茶叶入水时的妩媚迷住了。

我并不懂茶分四季,绿茶、红茶、都有怎样的喝法。我只是喝茶的温热,尤其喜欢红茶,总能让我的胃服帖地听话。

我爱上喝茶,才体会到祖父的那次因茶而怒。

祖父有一把紫砂大茶壶,坐在一个木茶托里。配着五个紫砂茶碗。茶壶里结着铜钱厚的茶垢,我曾经因着干净给他的茶壶除了垢。结果,祖父大发雷霆,气得白胡子一撅一撅的。举起铜烟袋锅子就要拍我,在我头上抖了几抖,没舍得落下来。我当时委屈得直嘟囔祖父不可理喻。

一连几天,祖父都气哼哼地说茶水没香味了。他说,茶垢其实是"茶山",是起茶香的引子,喝茶人喝的就是茶垢,无茶自香。茶垢厚积的紫砂茶壶是难得的收藏宝贝,我一把大刷子清掉了他几十年的"茶山",也就是毁了紫砂茶壶的收藏价值。老爷子能不暴跳如雷吗?祖父喝的是收藏。

我爱上了喝茶,也就喜欢给老爸送茶。老妈说,你爸舍不得喝,留着等老伙伴们来一起喝。我想起了郑板桥那句"茶,上茶,上好茶"。老爸等着给老友们上好茶,心里既有独乐不如众乐,又有自豪显摆的偷乐。

老爸喝茶有个习惯,独自饮茶时,把紫砂茶壶摆放在茶桌上,一溜小茶盅一字摆开,一条线似的水线来回在几个茶盅之间缠绕。然后一小盅一小盅地挨个品尝,必须伴随着低音量的音乐,他最爱的是蒙古长调。他说,独自喝茶喝的是情调。

偶有难遇的好茶,老爸就给几个老友挨个打电话,邀来品茶。老爸最享受的饮茶图是:"对面只有知心友,两旁俱无碍目人",三两个唠得来的朋友,或正襟危坐、或随意斜倚、或翘起二郎腿,闲闲地围坐在茶桌旁边,口无遮拦地东拉西扯,肆无忌惮地朗声大笑,那才有喝茶的氛围,喝的是人情味。

得半日清闲,聊半天茶经,尽欢而散。带着愉悦的心情,各自干各自的事情,琐碎的生活因着几碗茶凭添了几许诗意温馨。

林语堂说:"只要有一只茶壶,中国人到哪儿都是快乐的",这句话非常适合我家三代茶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