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怀宇专栏:江南梦,艺术化生活片断

传统艺术往往有着如散文诗意一般的意境。

陈继儒《太平清话》有"凡焚香、试茶、洗砚、鼓琴、校书、侯月、听雨、浇花、高卧、勘方、经行、负暄、钓鱼、对画、漱泉、支杖、礼佛、尝酒、晏坐、翻经、看山、临帖、刻竹、喂鹤,右皆一人独享之乐",这实在已经把各种雅事一网打尽。

如试茶,观茶之清新明亮,加以久泡不散的厚酽,伴着回味无穷的喉韵。得俩仨朋友最好,如无则独坐亦可,焚香静思,置一干净素雅的茶席,睱以日隙,开启直通天域的思维。

如侯月、听雨、钓鱼、对画、漱泉、看山……说的是园林了。园林之韵,如画中景,而山水画,确实是园林中各隅,此谓"大中见小,小中见大",赏画品园,不过"骨气"二字。骨法自然、气韵生动,讲的是结构和精神,个中便又各有深度……

《周易•易传•说卦传》里有"数往者顺,知来者逆。是故易逆数也。"说的是过去和未来的关系,过去已经成为即定的事实,是一种已知的过程。未来可以看成各种各样的可能,而这些可能之间又不能同时发生,有些会交叉,而大多数是非此即彼,发生了这种可能就不会有那种可能。

顺逆是人们思考问题时潜在的模式。在中国山水画的世界里,对于章法和结构的安排,体现在无处不在的时空观中。中国画讲究笔墨应用,这是一个不可逆的创作过程,于是在创作之前便要有结构上全面的考虑和规划。在创作过程中,随着创作时间顺序进行,一个由无到有,由少到多,由线到面的空间结构被搭建出来。古人有说"绘事后素",是由骨架(绘)到内容(素)的创作过程,这讲的就是时间了。

在时间顺序中"经营位置",这说的就是时空关系。时空关系构成了中国画的"伦理",伦为天伦,天有阴阳,伦为地伦,地分四方,伦为人伦,人有尊卑主次,伦便说的是顺序,讲顺序的道理。位置有交错,承接有反覆,中国画便有了各种精妙绝伦的散点结构。这些作品,在有限的画卷之中展示出一幅幅恢宏的篇章,故事、人文、社会、人物、器物、飞禽走兽、花鸟鱼虫、展台楼阁、市井府邑,在这笔墨世界里蕴含了巨大的历史人文自然信息,看似相似不变,实则变化无穷……中国画,特别是文人画,无疑是世界艺术的瑰宝。

欣赏中国画的时候,有了时间观念,建立起类似于画家创作过程中的时间序列,或者是类似于游山玩水那样的时间序列,这才可以真正走入作品中去。不然面对简单的二维平面构图欣赏,很容易得出"看得懂看不懂"的简易评论,这就实在可惜。

以中国画的时空观再去欣赏各种传统艺术,园林、雕刻、工艺品、建筑,是一种解构的方法,或许这样的解构比较适合现代人的思维模式,虽然机械,但不失理性。时间可谓是世上最理性的条件,无论什么法力,无论什么人定胜天的力量,都不可逆转时间。在时间沉稳向前的脚步下,惟有心生敬畏,惟有艺术化的生活,方能感悟生灭起伏的魅力。

感性与理性的纠结,自会在艺术化中寻得它自在的和谐。

文/聂怀宇,《江南收藏》创始人,本文写于2013年6月,原文刊载于《现代苏州》